日本政府發明的：「自主避難」
且聽一個日本人又如何說？尤其最末一段。
也請香港傳媒細心一讀作者又如何看待「冷靜」是甚麼一回事。
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am730 M 22,M23 | 特寫 | By 佐保暢子 2011-04-04
日本人，為甚麼你不生氣？
健吾、有沒有聽過「地震醉（地震?/ Jishin Yoi）」？這就像暈船那樣，沒有地震的時候，也感覺自己的腳下左搖右晃。據報道，現在，在日本東部不少人顯示此症狀，有的病情很嚴重就要去看醫生。看了此報道後，我才發覺到我都有少少這種感覺。實際上，有時候真的有餘震，都錯誤地以為自己搖著，問問周圍的人是不是地震，才知道地震真的發生。這次地震令我搖過頭。
文：佐保暢子、圖：美聯社、佐保暢子
地震發生的那天，你們通過電視新聞目擊了一切。東京多麼平靜呀。街上有好多人，我都跟著那條人流走。大家好像已經約好一樣，被某種規則控制，我在街上所看到的一切井井有條。後來，我看到香港以及其他國外媒體的報道，才知道你們如何評論日本人的質素。我都明白了日本的特殊情況。因為日本過去遇到過好幾次地震，也許我們小時候已經被輸入地震指南在自己腦子裏。大家只要一起按照此指南而行動就沒事。我們從小如此被教育。
逃難途中，我看到了一對母子。有一個小學生，大概十歲左右吧，跟母親拖著手走。這個男孩子向母親很高興地說，「學校的地震預警響了後，老師馬上就讓我們躲在桌子下，然後地震準時來了。好棒啊！」
母親微笑地看著她的兒子。從他們的樣子完全看不到對地震的恐懼。地震預警系統，我回國後才知道如何運用。現在有那麼先進的東西，對小孩子來說，地震如此很簡單預測而應付得了的吧。不過，我倒對此有莫名其妙的感覺。
曾經，日本的孩子要記這句話：地震、雷、火災、老竇（、、、/Jishin、Kaminari、Kaji、Oyaji）。這些是列舉又恐懼又不可預測的災難。地震是最可怕的，老竇列為第四（因為不知道何時發火）。不過，現在，小孩不怕老竇，連地震都不怕了。我不得不自問，我們真的應付得了嗎？看看海嘯如何。海嘯應該是比地震更容易預測到的。因為海嘯是地震發生後才過來，而且日本氣象台即時發表詳細資料，每個海岸的海嘯到岸時間和海嘯的高度，通過NHK播送全國。可是，為甚麼東北的太平洋海岸死了那麼多人？
其實，過去百年之間，那個地方被海嘯潰滅過兩次。這次是第三次。他們本來好熟識海嘯卻又被海嘯沖走了。我看了電視新聞採訪當地災民。他們說，沿海建了十米高的堤壩，過去沒有看過海嘯從那裡沖進來。而且房子都比以前堅固多了。政府有廣播告訴大家何時來海嘯。所以大家聽到預警都沒想到這次的海嘯與別不同。
先人留下的警告石碑
很遺憾的是，日本三陸海岸的小鎮和小漁村，村莊後面的山坡有石碑。這些是過去遇到大海嘯的先人留下的，石碑上寫著一個警告：請勿在此石碑以下建屋。大家慢慢忘記此石碑的存在。一個接一個跨過此界線。過了幾十年，大家一起住在海邊就忘掉了海嘯過去所帶來的損害。有的還記得以前的災難的也認為大地震是幾百年發生一次，不會在自己在世時會發生。
最近，我看到電視新聞，有漁村的災民向記者說「一定重回這裡，再建自己的家。」這句話令不少觀眾很感動，大家很想鼓勵那個人。電視新聞應該這麼報道。不過我倒很失望。大家又忘記了那個石碑。如果真的為了後輩考慮安全，絕不能在同一個地方重建一樣的東西。如果要徹底抵抗海嘯的話，我們一定要找辦法。要再建設更高的堤壩？
還是有更堅固的房子？ 如果可以的話，就像宮崎駿的動畫那樣，海嘯過來時，整個小鎮飛上天空就太好了。因為我們絕對不能重複此災難。
現在我們面對核電廠的問題。這也是本來可以預測到的。可以預測的話，就可以防止發生問題。我以前這麼想。可是，現實不是如此。官方說，這是超越他們所預測到的事態而導致的問題。我想，核電廠是人造出來的，應該比地下的震源更容易觀察。實際上，過去有國內外的專家討論過福島第一核電廠的安全問題。他們都指地震和海嘯會帶來的危機。哪裡有預測不到事情？
日本人能夠很冷靜地應對危機嗎？
那麼為何會發生這種事？恐怕我們「冷靜」到令自己的神經麻木了。我們太依靠科技亦過分相信就忘掉了先輩的教訓。之所以科技的發達是因為人類為了克服天災。科技可以讓我們忘記對天災的恐懼，可是也會麻木我們對危機的直感。我重複自問，我是冷靜還是麻木？
3月21日早晨，我在從東京前往福島郡山的長途巴士上，一直想著我到底靠甚麼預測未來？
我可能以前跟你說過，我家人住在福島縣。家就在離核電廠50公里的的地方。雖然政府只制定半徑30公里為危險地區，不過，半徑30公里以外的郡山都輻射已不正常了。可是，我到了郡山郊區的小鎮，只看到居民還照舊過著安靜的生活。除了缺乏食物和汽油之外，一切跟地震發生之前一樣。有變化的地方是，大家要看電視而查看現在的輻射多少。輻射比其他地方高幾倍，居民很平靜地接受「不會即刻影響健康」的政府發表。如果你到了這個小鎮，覺得如何呢？
我為了讓我家人離開到那裡去。我一直想如何跟他們說好，不好說再不能回到這個家。我只能跟他們說，情況穩定下來後再回家。因為我不知道要靠甚麼而決定。連政府和東京電力公司都沒有具體地講過以後怎麼辦，何況我呢？當局能否讓居民相信核電廠百分之百安全？已不可能了。不過，沒有人說百分之百危險，所以居民都不清楚自己正在處於甚麼命運。
政府發明「自主避難」
預測不是估測百或零，目前有好多可能性，其中選擇甚麼，就是預測吧。有樂觀的，也有悲觀的。我個人選了悲觀多一點的情節而決定我如何應對此危機。我估，肯定有人笑我想了太多。我只不過不想讓自己麻木而拒絕面對目前的情況。
鄰居知道我來接我家人離開那裡，匆匆忙忙地把她家裡的食物拿過來給我們。她亦說，她會守看我們的房子，請放心。她們不走。她有她的選擇。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，整件事，令我沮喪。
遇到這麼大危機，連政府都不知所措。於是，政府發明了「自主避難」這句辭彙。這就是，想走就自己走，差不多這個意思吧。為何大家不生氣？ 我真是無可奈何。
福島那裡沒有先人留下來的石碑。我想，我們就得把它留給我們的後人。我們到底寫甚麼好呢？
佐保暢子：綽號沙河粉。畢業於東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科，大學期間到北京留學。1995年來港出任香港御宅必讀的《香港通信》月刊記者，現為負責編輯電視新聞和雜誌的「自由媒體人」。(sahoreads@gmail.com)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